《临水照花》1

2002-03-01 12:03 | mary_c_z

如果有人喜欢张爱玲,大概可以花时间看一下吧
呵呵,实在是太长了,不喜欢张癌另的可以不用浪费时间了,因为美丽而苍凉的手势不是符合每个人个风格的。


如果水是美的,那是因为养着朵红颜。

河由西而东,北面是赵庄,南面是李家庄。姚小禾住在赵庄。
一面向街,一面临水,那狭长的房子其实是小禾的叔叔家。自从八岁死了爹娘,小禾就和叔叔婶婶过。在临水的屋子里剥豆子,拆线头,晾干菜,是她把岁时所做的几乎全部的事情。
做事的时候,小禾喜欢眺望对岸的房子陈老爷的房子,有年代了,很大,临水一面目光所及几乎全是他家的,一例的白墙黑瓦,冬天冷冷的有些萧索,但开春新粉了墙,墙里探出些粉粉的花和油绿的叶子,朵朵娇俏,片片饱满,水嫩,就像小禾无忧无虑的心情,在河边天真烂漫地开着。但正对小禾的窗却从没有这样的心情,那窗后有个女人,听说是疯子。
小禾不觉得那女人疯,单觉得她好看:藕荷色衫子下玲珑的身材,鹅蛋脸,薄薄的刘海遮了眉毛,一双剪水杏子眼,在背阳的屋子的重重阴影下,仍像河水一样波光粼粼,而那嘴,虽然紧闭着,却让小禾觉得她随时会喊出自己的名字。但那女人从没有喊过,无声无息地坐在窗前,从天亮到天黑。
小禾觉得奇怪:这女人不吃不睡么?所以某一夜,她悄悄爬起来,趁着月色向对岸望。那屋子是黑的,没灯。水乡的夜寂静,小禾听见微弱的哭声,轻轻的,断断续续的,半柱香的时间,忽然一声高起,凄厉,惊起了水鸟,吓坏了小禾,一个不小心从矮凳上摔下来,砸了个茶叶罐子,把叔叔婶婶和堂哥全吵醒了。婶婶拧着小禾的耳朵骂:“死丫头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真是个扫把星!”
小禾挨了顿打,晚上再也不敢爬起来了,只一天天的剥豆子,到了夏天就拆线头,秋天就晒干菜,入冬时,那女人不见了,只剩下那窗,紧锁着,锁着一屋子的霉味儿。
见多识广的钱二姨回来了。她在陈家做工,比她男人赚钱还多,每次得了假都把脸画得煞白,嘴涂得血红,阔太太般在赵庄串门。小禾婶婶和她顶好了。
钱二姨翘着脚,一只新绣花鞋在脚上晃荡着:“哎哟,我家那鬼哭的四姨太终于没了。”
小禾婶婶端出盘瓜子:“我说最近怎么没见对面那疯女人,几时没的?”
“上个月。”钱二姨磕着瓜子,“天天鬼哭狼嚎的,把我们都折腾的不行。”
婶婶凑上去:“二姐,问了你几次你都不说,你家四姨太到底怎么疯的?”
钱二姨道:“以前我哪里敢讲?不怕老爷打死我!现在人都没了,告诉你也不要紧。”她连说了几个“告诉你也不要紧”,却没个下文,急得小禾婶婶直瞪眼,咬咬牙拿出小禾叔叔从苏州进货时带回来的蜜饯,钱二姨吃了,这才往下说:“还不是自己作孽,要和大太太争?”
小禾婶婶推着钱二姨的胳膊:“二姐,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!”
钱二姨又吃了一个蜜饯:“老爷欢喜四姨太长得水灵,这女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,想爬到大太太头上去——这不是找死是什么!去年有了身子,咬死了说会生儿子,见了大太太都白眼翻翻的。哪晓得肚皮不争气,生了个丫头。”
小禾婶婶打断道:“不是吧?外面都传说是大太太给换了。”
钱二姨嘴里的瓜子皮儿乱飞,散得地上到处都是,有些粘在她的新鞋子上,她晃着脚,把它们抖落:“传是这样传,四姨太自己也是这样说,硬要老爷去找大太太评理。但大太太是什么人物?人家可是大少爷的娘,一赌气就说要带了大少爷是跳河——大少爷可是老爷的命根子……”
小禾婶婶插嘴道;“这个大家都晓得,上回你们家大少爷做十岁生日,那鞭炮放得,整条河都是红纸。”
钱二姨道:“那可不?所以大太太一提大少爷,老爷当然就没辙。四姨姨太又不甘心,但是惹毛了大太太,哪有好果子吃?大太太就说四姨太和二老爷……”
小禾婶婶凑近了:“有这种事?”
钱二姨也神神秘秘起来,悄声道:“告诉你也不要紧……”
两个女人的头越靠越近,鼻子碰着鼻子,下巴贴着瓜子盘儿。钱二姨用手遮着嘴,雪白的脸映衬出手腕上翠绿的镯子,镯子上扣一条纱手帕,云白色,在那里晃着,像一团烟。
小禾看着那团烟,不知道婶婶和钱二姨在说什么,只大概知道对面那个鬼一样的女人已经死了。她扭头穿过临水的门去望,对面的窗紧锁,但窗纸破了,像一个空洞而凄凉的眼睛,连泪都没有——已经流尽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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