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别离 Side 7

2006-10-18 22:01 | 莫殇的幻觉

Side Seven

稿子发给素瑶看。我决定把所有牢骚省略。因为不想再给这个年轻女子带去任何麻烦。

还在整理稿子的时候,那天周年华出去应酬。晚上11点半,有陌生号码来电。我犹豫一下还是摁了接听。非常嘈杂。“奚禾。我不开心。”心里一突。是素瑶。“素瑶,你喝酒了么?”
“你来找我。我不开心呐。”素瑶大着舌头说话,忽然哽咽起来。

我柔声唤她:“素瑶,素瑶,素瑶。你在哪里?我去看你。”

给周年华打了电话,他不喜欢我晚上出去,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一样,自己找个小酒吧,喝到烂醉。那些日子过得颓唐,抽烟凶狠无比,经常感冒发烧。经常在凌晨的时候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。是周年华将我好生照顾。但我不是没有欲望。内心仍有一小块地方,迷恋那些动荡的日子。我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疤痕,熄灯出门。

在那间KTV包厢里找到她的时候,她正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肩头。我进去的时候,周围衣着光鲜的男女正在唱歌调笑,忽然转过头看我。素瑶睁开眼睛看到我,立时喜滋滋地站起来拉我,说:“这是我姐,许奚禾,以前在《咖啡时光》做过专栏呢,作家哦。”全然看不出难过。但一定是喝多了,脚步不稳,差点绊倒。我看见那个被素瑶踩着脚的男人皱起眉头。

声色场所,认识不认识都不过是点头打个招呼,素瑶一介绍我,周围的人都嘻嘻哈哈地欢迎,大呼久仰,只有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低头抽烟,我觉得好生面熟,但来不及辨认,被素瑶拉我坐下喝酒唱歌。我低头和她说,素瑶,回家吧,你喝得够多了。她答,等等,我叫齐彻过来接我们。

我甚至怀疑刚才那个电话到底是不是素瑶打来的,我分明听见她崩溃的失控的啜泣。我不知道为什么素瑶打电话给我,为什么会对我哭泣。但也只好陪她。不喜欢这样的地方,男人都像发疯的野兽,而女人,矜持不了多久。这里是罂粟盛开的田野,夜灯闪耀着欲望的光芒。

旁边那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给素瑶灌酒,她也不管不顾地接过来就喝。我替她挡了两杯已经有些晕眩,那是高度烈酒,而那个男人喝的,不过是红酒。过了一会,上次在咖啡馆见到过的男人走进来。素瑶于是拉起我打招呼。都不依不饶地喊,难得你约我们出来一次,还想先溜呀。尤其是她旁边那个男人,顺势抓住素瑶的手,说,就是,还没跟你喝够呢。

素瑶笑盈盈地一一对应。走出包厢门,我看见她的脸瞬间黯下来。“这是齐彻,奚禾,你们上次见过的。”素瑶连声音都清凉下来,一丝笑意也没有。那是我与齐彻第一次说话。

凌晨的风扑面而来,素瑶紧紧握住我的手。她说:“奚禾,今天是我生日。抱歉把你喊过来,但是我想念你。”齐彻去开车,我扶着素瑶站在清冷的街上。她整个人靠着我,把头抵在我肩上。她口齿不清地说,我累了。

刺耳喧嚣都在一秒之内被关在我们身后的夜总会里。门窗像某种封印一样,欲望的音符跳动挣扎,但终究无法冲破枷锁。夜是诡谲而华美的下水道,可是走在其中的我们,不过是疲惫的人而已。

扶素瑶上了车,齐彻对我苦笑,他说,抱歉,她今天实在喝多了。我站在风中点燃一根烟。旁边一辆出租车打着灯飞快驶过。素瑶在里面扒出头来说,奚禾,我想和你聊天,今天不要走。她艳丽的妆容已经一塌糊涂,我只是心疼她。

我会对这个女子心软。犹豫了一阵,只好上车。素瑶的家很简洁,但非常舒适。灯光亦是柔和。齐彻帮她打开门。她忽然跑进厕所,开始吐。我拿了毛巾帮她擦拭,她扶住洗手池,弯腰无声落泪。齐彻与我一起照看她。素瑶哭了很久,一直紧紧抓住我的手。她醉得很厉害。

终于扶她躺下,盖好被子。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呢喃。“明智……”声音显得那么脆弱无助。脸色苍白。美好的身体在被子底下依旧玲珑有致。她翻过身,缩起来。我给她关了灯,齐彻在客厅说,奚禾,我们留下来陪她吧。我说,好。

坐在客厅聊天,齐彻抽烟亦很凶。灯光模糊。他去将落地窗打开,立时有一阵冷风穿堂而过。我坐在沙发上忍不住蜷起身子。他问,冷么。我笑说,不冷。我喜欢这样。

我埋怨他,为什么不好好照顾素瑶,今天她生日,你应该陪她的。
“我只是她的摄影师兼好朋友,”齐彻说,“那个叫什么明智的才是她喜欢的人。”
“那……?”
“身不由己的男人。”我立时明白。齐彻忽然愣住:“你是记者?”
“我只是要写一篇关于她的稿子,”我又说:“或许也是好朋友,不必担心我会造谣。”齐彻反驳:“我没有——”见我笑着望他,知道反驳无效。
“其实今天KTV里那些人,都是一定要见的。早就约好。”
“工作关系?”见齐彻点头,我也不愿知道更多,便转移了话题。

凌晨4点,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,齐彻说要离开。我说,没关系,我还不困。齐彻笑意甚浓:“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你?“我一愣,转即微笑说:“我道你是君子呢。”他哈哈大笑:“咱们别互涮了,你抓紧睡会吧,我中午再过来看你们。”我送他到门口,他忽然转头说,素瑶是坚强的女孩子。我当下了然。素瑶是坚强的女子,我不会把她的脆弱昭告天下。我不会那样做。
我点头,你不必担心。

躺在沙发上准备补充睡眠,想起齐彻的笑,我忽然有些恍惚。

而等我知道素瑶与尹明智的故事的时候,她已经离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