逐...【候鸟061018】

2006-10-18 11:12 | 林柯





鸟类迁徙,是个关于承诺的故事,归来的承诺,历经危机重重的数千里旅程,只为一个目的——生存,候鸟的迁徙是一场生命的搏斗,在过程中经受磨难,体味痛苦,注视新生以及希望,迎接孕育还有死亡。

它们的历史远远早于人类的历史,它们在大恐龙的上空被孕育,看到翅膀下大陆漂移,海洋干涸,冰川开花,它们看到热带的天堂变成沙漠,冰冻的土地变得繁茂。百万年之后,它们看到一种哺乳动物用他的后脚竖立起来,在非常短的时间内,改变着这一星球的外表,对鸟类来说,困难与日俱增,但它们继续每年两次的往返,逃离剥夺它们食物温暖的严冬,寻找着永久的夏天,这些地球的伙伴们借助翅膀的力量,征服天空、陆地和海洋……

因爱起飞,为爱降落。


| 逐...【候鸟061018】


不知是不是天赋,我总能快速习惯环境。有时想来,自己并不是去习惯。或者我从未对习惯这事情有过定义。我只是从习惯背后跳出来,虽然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在它背后。并且需要如此。忍耐的最好境界是你并不知道你在忍耐。如同你并没有察觉你的习惯。而一旦察觉,说明你可能已经开始求变或者已经改变。

成长的某种是在路途上不断超越以前的自己。新生。即使疼痛。

这是定数。

即使被长辈一再强调我是个20多年蜗居盆地连旅游都没有出川的人。现在却真的远离家乡,远离我熟知和熟知我的一切,一个人,跑到远远的地方,开始另一种生活。这里几乎没有认识我的人,没人知道我的过去,也就没有顺延而来的对于我的将来的种种猜测——我自己尚且不能猜测。我怕是个逃犯也未可知,凡事忍耐,极少抱怨,乞丐无从挑剔。

越来越确定,自己适合某种行走,也许只是需要一时,是个人的事情。更也许,所有人都适合这样的行走,这是遗传。在很久很久以前,人们就是这样且走且驻,虽然如今并不像那时为环境所迫——也或者,如今正更为环境所迫,他们才需要。

让他去吧,他不是小孩子了。老姐这么对家人说。

我羡慕老姐,就算打着所谓旅游的旗号,她也走过许多的地方。喜欢旅游,喜欢摄影,喜欢去不算旅游之地人不多、但是富有某种灵性的地方。这个不是太高浑身总有使不完的活力的家伙,我很羡慕她。

最近的一次远行是和同事自驾游,开着越野车一路向北,路过陕西,转西行经甘肃,到青海湖,往上抵达新疆,一路都是人烟极少的地方,黄滚滚的沙漠或者青幽幽的草原。那些地方蕴含某种苍凉时光,是某种力量,原始野性,并不需要掩饰。人心底某种最切实的心境,是现在很多人看起来觉得最荒凉无法生活的地方。但那里恰恰昭示了某种存在,这种存在至今未灭。

老姐打来电话,话筒里呼呼的风声传来。她的声音颤抖尖锐,不知是兴奋还是太累。近似于嚎叫地叙述着路上的所见所闻,还有她从来钟情的各种美食。我和姑姑只是笑,默默地听她讲述一切。姑姑对她总是担心归担心,却从不干预。

你该一起来的,实在太好了。最后挂电话的时候她吼道。
啊。我答应着仰起头望望窗外的天,想象老姐头顶的天空一定如她所述比这城市上方的蓝上许多。
我该来的。如果可以的话。

我总会来的。

她一路行进,一路给我讲述。和当地人好笑的交流;汽车半路出问题吓的不行;觉得青海湖和海何其相似等等。最后……

我买了正宗的哈密瓜准备带回来,火车好挤,这边确实有点乱,喂,哈密瓜哦,开始祈祷能够顺利拿回来不要坏掉吧,甜得很哦,回来给你看照片。吼毕,在招牌式的哈哈大笑之中挂掉电话。我突然觉得炫耀是多么可耻啊。

她常常骑车出去,寻找就近古镇。其实说是古镇,无非是些有着感觉的小县村落甚至街道而已。和其他所谓古镇最大的区别,在于它们不被归于旅游地。幸得如此,才保留了原汁原味,不会被其他概念左右,几十年几百年如一日暗自而立。我随她去过一次,在雨后的小巷和街道行走,彼此并无言语。这和往日的她不同。

那是最安静祥和的存在,没有汽车没有太多的人群,却不觉得空落。注视观察变得肆意,屋檐下的老人,门口的狗和默默写字的孩子,有时可以让人不由自主的开始微笑。城市里自己站的再高,依然很渺小。那里却会觉得自己高大,是某种人性本来的高大,两旁即使有楼,四周依旧觉得开阔。那里是最慈爱的老妈妈,上善若水,与世无争,并不因陌生人的闯入而孤立疏远。反使得我们融入其中,心怀且面带某种信仰。

看过老姐的一段文字。她说有人行走是为了遗忘,而她行走却是为了找回逝去的记忆。我并不考究这是为了小说营造还是切实的表达了她自己。从现实意义上讲有些地方这辈子可能也就去那么一次。不过未来不确定的好处,就在于它本身的不确定——不知道哪一次是最后一次,不清楚到哪里才算作是尽头。即使有所端倪可以察觉,然而还有选择就表明没有结束,还有选择就是还有机会。况且当我在那样陌生小镇停留、却有归家之感的时候,我相信了某种因缘。有些地方,一定是要离开的。有些地方,一定是要回去的。有些人的相见,是告别的开始,有些人讲再见,是重逢的预言。

“在这个没有人际脉络的地方,没有同事、没有亲戚、没有朋友、没有其他什么的种种纠缠。一个人独自生活:一个人吃饭,一个人行走,一个人睡觉,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做任何事。感觉是自由的,随心所欲的,是我心向往之生活。”这是老姐憧憬的某种生活,并在尽力完成。现在我从某种意义上讲,也正在经历。

以往遇着老姐收拾行李,我总是坐在一旁。不说话只是看着,不想打断她的思路,只在最后补充一些怕她忘记的东西和疏忽的事情。而这次换作是她安静地坐着看我打点东西。我一一清点,尽量从简,物品和记忆。

收拾妥当。我问说老姐你没什么要给我说的?她嘟囔着回答说没有该唠叨的家人们都唠叨完了。

真没有?嗯?

她偏头嗯了好半天,最后贼贼地凑过来拍拍我肩膀说小弟呀,在那边谈个女朋友,再怎么她也的来巴结巴结我这个当表姐的,到时候等老姐我过去玩的时候,就不愁了嘛嘿嘿嘿。

我突然就有种被卖掉的感觉。


前些天老姐打电话来说,要去稻城亚丁,我便深度嫉妒,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之所以羡慕老姐,是因为她去的,总是我向往之地。在路上,脑中产生纷繁的景象和语言,转为内向的自省,甚至超越以往的自己,带来新的体会认知,给文字全新的视角和灵感,还有的却几乎不能把它们写下。想起有人说那是灵魂为了赶上肉体的行进速度,而在我看来,却是肉体为了跟随灵魂。

逐,追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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