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征文]花·太阳·风

2003-11-15 15:13 | 雪见草


淡淡的天空。
没有朵朵云彩,没有蓝得耀眼的鲜亮,只是淡淡的,给人以清新愉快的感觉。
连风也是淡淡的,轻柔的吹拂着我手中的香水百合。那淡淡的香味残留在风中,久久不曾离去。
我顺着人行道上的树阴,缓缓的走着。路旁高大的法国梧桐,挡住了刺眼的阳光,带给了人们凉爽。也有许多的人像我一样,在树阴下走着。有的人边走边看书,无视周围的一切;有的人匆匆而过,为自己的事而奔走;也有那一对对的情侣,手挽着手,低声的说着话。观望这一切时,我蓦然注意到了一个事实:每个人无不显得幸福。至于他们是真正的幸福还是仅仅表面上如此,就无从得知了。但无论如何,在七月间的这个令人心神荡漾的早晨,每个人看来都自得其乐。
而我,要去探望我最好的朋友——时雨。


和时雨是在初中的新生欢迎会上认识的。
那是学校传统的节目。首先是校长,教导主任分别发表些长篇大论,侃侃而谈,让人想睡觉。接着是高年级的学长表演节目,也不有趣。最后,是自由的舞会。
由于是刚进入学校,基本没有认识的人。所以,我从福利社拿了一瓶可乐,退到角落边的椅子上。
灯光闪烁着,音乐是baby vox的“Get up”。看着在里面舞动的人,我突然觉得一阵孤寂。
就在这时,我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女生,一身素色的连衣裙,长长的头发用一个蓝色的发夹卡着 。很漂亮,但好象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。
她转过头来,看见了我,并向我甜甜的笑了笑。随即,站起身向我走来。
“你是叫做雪吧,我记得在班会上见过你。”
竟然有陌生的同学记住我的名字,我多少有些意外。
“我叫做雨,时雨。”
那甜甜的笑容又挂在了她的脸上。


于是,我们成为了好朋友。
一起上学,一起回家,一起玩耍,一起面对成长的烦恼。
时雨是个很善变的人。有的时候她活泼得像一头小鹿,有时去安静得像一汪湖水。但是,我们基本知道对方想什么,只用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交流。
记得她收到了男生的情书,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一边,涨红着脸向我诉说。然后我们就开始评论那个男生的优点啦,爱好啦,八卦得不行。
记得我每完成一幅画或是一篇文章,总是最先给她看。她也总是一眼指出我的作品的不足之处,让我加以改正。
我们一起去看电影,“第一次的亲密接触”。为里面的痞子蔡和轻舞飞扬而流泪。直到散场了,还坐在那里,细细的回味着。
我们一起到城郊去玩。在草地上追逐,去捉那五彩缤纷的蝴蝶,摘下花儿编成戒指带在手上,还在废弃的铁轨上行走。一切都那么淡淡的,只是两个小女生的情怀而已。


时雨最出众的地方,是小提琴。
只要她的小提琴在身边,她便能随时把它拿起,奏出美妙的音乐,不用任何的准备。
有时去野外玩耍的时候,她也会带上小提琴,就像那些流浪的歌手一样。只要想的时候,她就从琴盒里拿出小提琴,将它轻轻的抵着下巴,左手也按在琴弦上。然后,随着琴弓的动作,优美的音乐就奏出来了。
那是她自己的音乐,用心灵来演奏的。它能带着思想,翱翔在蓝天之上,飞舞在白云之中。


那些回忆真的很快乐,就像是从心底涌出来的泉水一样,清澈,透明,还带着丝丝的甘甜。
可是,命运是那么的无情,它给予你的,总是想要索取回来。


那是个细雨霏霏的下午。
我们像往常一样,去野外玩耍。那天来到的是河边,我们沿着河堤往上游走。没有打伞。任雨丝打在脸上,头发上。冰冰凉凉的,微微的带着点泥土的气息。两个人在雨中并排走着,也不说话。
我们走进了河边的一座凉亭里,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,我坐在她的对面.她将手放在石桌上,支起来撑住下巴,看着外面。天地间全是那朦胧的雨,悄悄的滋润着大地。无声无息,却最能浸入心田。
时雨用手指将脸旁的头发拢到耳后。我知道,那是她说话前的习惯,所以我静静的听着。
“我,今天去医院检查去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的病。从小就有的,一直靠药物来抑制着。前一久的感觉不好,所以去看看。”
我一直没有看出来,她承受着这样的痛苦。
“嘻嘻,不用为我担心的啊!”她走到我跟前,挠了挠我的长发。“我没事的啊!”
说完,她拿出小提琴,轻轻的抚摸着琴弦,接着便用琴弓拉了起来。那样婉转的旋律,就像外面的雨丝一样,凄美动人。
当我沉浸在琴声里面时,它却突然停止。时雨把小提琴放下,走到了凉亭的边上。
“可能我会休学异端时间,治好了病才回来读书吧。你一定要来看我。我们是最好的朋友,不是吗?”
我笑了起来:“一直都是的啊。”


其实,从她的琴声中,我听出她的病没这么简单。
果然,时雨去做了手术,没有能成功。医生说,她的病只是时间的问题了,或许是一个月,或许是一年,医生也说不清楚。所以,一直到现在,我每个周末都去陪她。我害怕她随时离去。
现在我已经上高中了,进入了新的环境。成绩优良,人缘也好,大家都还喜欢我,然而真正称得上是朋友的还是只有时雨一人。


时雨的房间干净整洁,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,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。而时雨的床放在房间正中,我去到的时候,她就躺在床上。
“雪,你又来了。”
我笑了笑,将花瓶中的旧花拿出来,把香水百合插了进去。
时雨将鼻子凑进了花,用力的闻了闻它的香味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。
“对了,我们学校要举行校庆了,这次是才艺比赛。”我在床尾坐下,“如果你去拉小提琴,一定是第一名。”
“雪,你又取笑我。”
她低下了头,用手指拨弄着头发,那苍白的泛起了红晕。
“呵呵。”
我将手伸进她那乌黑的秀发里,轻轻的挠了挠。然后把它们束成马尾,随即又放开,她甩了甩头发,它们又变得笔直。
看着她那孩子气的表情,我不禁笑了起来。
她也笑了。
就这样,在这暖暖的空气中,两个人,开心的笑着。


下午却下起了大雨来。
雨滴滴答答,执着的的下个不停,大地被涂得一片阴沉。它使得打着雨伞过往的行人,远处学校呆然垂向地面的红旗,以及路边的广告板等一切的一切,看上去竟如同抑郁画的背景一般。罢了,现在可是夏天呢。


时雨还是静静的躺在床上,看着外面的雨帘。而我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蜷缩着,手中拿着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。两个人都没有其他的动作,静静的思绪伴随那宁缢的雨,无边无际的漫溢。

记得有一次,我拿自己画的一幅画给她看。画的前景是一扇窗户,玻璃上还有雨珠。在窗户的后面,是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孩,痴怨的看着天空。本来以为时雨会指出画中的不足之处,可是她却什么话也没说。
“好想去淋雨。”那天傍晚她说到。
我看着她的眼睛,不是在开玩笑的神情。
“我记得我们在雨中散步来着。”
“不是那种小雨,是真正的大雨,能把全身上下都淋湿的那种。”
“为什么想呢?”
“只是想感受一下雨的温度。”
“听我说,时雨。你的病不允许你那样做。如果你真的跑到雨里,我就会打着伞把你抓回来。”
“像日剧的男主角一样?”
“是啊,可惜我不是男的,否则你一定会爱上我。”
“哈哈,”她笑得前俯后仰,“我不会去的,我怕我真的会爱上你。”
我也笑了起来。
“听雨。我只要听雨的声音就够了。”她顿了顿,又接着说:“谢谢你啊,雪。”
我微笑着。

思绪渐渐的收了回来。
不经意的,我俩的视线相对了。我们都会心的一笑。


雨停止的时候,已经是晚上了。初升的月亮从未散尽的乌云后探出头,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。
空气中带着轻微的泥土味,路边的树叶上,未滴落的雨珠反射着月亮的光辉。整个城市被雨水冲刷后,显得那么干净,整洁。
“我要走了。”
听到我的声音,时雨转过头来,微微的一笑:“记得下个星期也要来呀!”
“好的,记得连一起听的雨也要准备好。”


但下个星期我终究没去成她家,时雨在星期五早上就过世了。
那天早晨七点半,她的母亲打电话来通知我。我穿着睡衣跑到客厅,拿起听筒。外面无声的下着冷雨。她声音低沉的说时雨不行了,现在在医院里。
我放下听筒,换上衣服,叫了出租车就往医院去了。
早晨的医院十分的冷清,消毒药水味,病房的花束味,被褥的气味混在一起,把整个医院笼罩在其中。
我见到了她的父母,见到了在病床上的她。那么苍白的脸色,像白纸一样。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,就像是睡着了。


时雨的葬礼我没有参加,我害怕那种场合,一个我的朋友就那样躺在泥土中了,再也见不到阳光了。而我什么也不能做,只能站在一边。
我不知道该做什么,我哭得不知所措。


星期六,我带着刚买的香水百合去公墓。远远的,就看见了那座新墓前放的白花,还有她的父母。
我看着她墓上的相片。她开心的笑着,笑得那么的灿烂,让所有的人都眩目。
我的鼻子一酸,眼泪又要夺框而出。我尽力的忍着,将香水百合放到那束白花的旁边,转身离开。


傍晚,在河边捉到一只萤火虫。
萤火虫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,有气无力的飞到我的肩膀上。它的光过于微弱,颜色也那么的浅淡。在我的记忆中,萤火虫应该是在夏日夜幕中拖戈着鲜明璀璨的流光,我一向以为它发出的必然是那种灿烂的,燃烧般的光芒。
我带着萤火虫回到家里,爬上楼顶天台。天台上空无人影,不知是谁家忘了收的白衬衣搭在晾衣绳上,活像个什么空壳似的在晚风中荡来荡去。
我站在天台的边缘,靠着栏杆。略微残缺的一轮苍月浮现在眼前,四处都是市区的夜景。汽车头灯连成闪闪的光河,沿着大街川流不息。各色音响汇成柔弱的声波,宛如云层一般笼罩在街市的上空。

我开始回想,上一次看见萤火虫是什么时候呢?渐渐的,我想起来了。沉沉暗夜中,河水的流动声传来了,河边坐着我和时雨。四周一片漆黑,熄掉电筒,连河水都不易看清。在河的上面,交织着数百只的萤火虫,如正在燃烧的火星一样辉映着水面。


我合上眼帘,久久的沉浸在记忆的暗影里。风声比平时更为真切的传过耳畔。风并不大,却在我身旁吹过时留下了无比鲜明的痕迹。当我睁开眼睛时,夏夜以有些深了。
我把萤火虫放到了栏杆上。它似乎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处境,一摇一摆的爬行着,最后停在了突起的漆壳上。
我凭依着栏杆,细看那萤火虫。我和它双方都长久的一动未动,只有夜风从我们身边掠过,榉树在黑暗中摩擦着无数叶片,簌簌作响。

我久久地,久久地等待着。
过了很长时间,萤火虫才起身飞去。它蓦然张开双翅,穿过栏杆,淡淡的荧光在黑暗中飞舞着。
温暖的眼泪流到嘴边,咸咸的滋味。它留下的泪痕很快被风吹干。
萤火虫消失后,那光的轨迹久久地印在我的脑际。那微弱浅淡的光点,仿佛迷失方向的魂灵,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彷徨。我几次朝夜幕伸出手去,指尖毫无所触,那小小的光点总是同指尖保持着一点不可触及的距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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