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夏...【十方·派生】

2007-07-17 23:45 | 林柯




| 永夏...【十方·派生】

| 微风拂面之时


六月,夏日伊始。

阳光初现热烈,蝉鸣四起,和着微风中的草味,声调也沾了草的脾性,慵懒连绵四散。天空算不得靛蓝无比,却也通透,点缀的白云无可挑剔——我实在不是太过挑剔的人——况且手中已有冰冻雪碧。这已是如此惬意的时光,相当不错的季节开始。

如果有相机,我会把他们拍下来;如果有画笔,我会把他们画下来。可惜到头来,我不会拍照和画画,这些那些的景致,我只能这样注视他们,只能这样随他们一起,在这样的季节和时光中流转,眼望彼此的张扬和内敛,彼此记忆。待到多年以后,或许某双眼眸里,仍有我停留过的目光,或许某件事物上,仍有我触摸过的痕迹。兴许这样就能被记住,如同我因为有关于此时的他们的记忆,而记住了这段时光一样。

某些人,某些事。

夏雪看到月季花微微开放、轻轻惊叹一声的缘由,我似乎是明白的。
我什么也没说,我只是微笑。

松土,施肥,修剪枝叶,夏雪在不远处照料着各种花卉植物,饶有兴致,脸上似乎有非同一般的光彩。这样的光彩出现在她脸上,我很是惊讶,我原以为她对什么都是泰然处之,不过转念想想,夏雪和陈老板,他们这两人给我的惊讶,由来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。我不断地转变对他们的认识,正如不断地转变对各种事情各种人,乃至对自己的认识一样。

虽说如此,我有时仍会惊讶,一贯讨厌变数的我,竟然会习惯他们带来的一系列对我来说,惊讶的同时、可以称作麻烦和焦虑的事情——面临诸多的不安定因素,在诸多希望和尘埃落定中辗转。我想,他们和那些事情,是不是本身代表着这世界某种尽可能完全的真实,或者某种尽可能完全的虚幻。

抬头仰望上方的藤蔓,阴影投在我的眼上,一束束的阳光穿过缝隙打下来,热烈而眩晕。那些藤蔓,它们从一处生长出来,缠绕连绵,寻着某一处反方向地找去,能不能找到最终的源头,或者中途就会因太过烦扰,很自然地以失败告终。

我由此想起什么,对身旁一直站立着的陈老板说,曾经某个同学关于魔方地拼凑,说魔方既然最初是完美的,从完美开始打乱到最后我们看到的结果,中间一步一步,如果反着回去,就能回到最初,就能完成…

陈老板依旧久久默然而立,最后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,以惯有的沉稳音调,问我可相信么。我摇头。我告诉他,后来我对那个同学说,小时候当自己把鞋带弄成死结的时候,也这样的想过——它总有变成最后死结的一步一步经过,如果反着解回去…如果反着解回去…我这样对自己说着…可惜到头来,还是只有剪断了事。

最后呢。陈老板问。
最后那个同学俯身哭泣。我说。

那个同学的奶奶弥留之际,曾经希望亲眼见到至爱的孙子完成魔方……

我静静地望着眼前大片大片的植被,忆起某个人的低泣,声音空洞寂寞,似乎还在眼前枝叶中缠绕。因为冥思苦想的最后,迎来的不是所期望的圆满,却是什么的破碎。这种破碎,我早早地迎接过,揭露真相时候,我把手如同现在陈老板这样的,放在他的肩上,却也不能止住共同的伤痛。他代我哭泣。可以哭泣,原是一种幸运。

我不知道继书本消失后,眼泪在某个时候,会不会也一样的消失。“不知道”,成为了我为之珍惜的理由。

回忆发现书本时候的惊喜,才反应过来自己并非完全的麻木,很多感情的淡然,并不是这么洒脱。掩埋需要勇气。在书本刚刚消失的时间,我失落非常。一些最后的消失,却是另外一些的开始,关于终结和延续,多是这样缠绕不清,就像某些人,某些东西,消亡后伴随着我的时间,却远远超过自身在世上存活过的时间。

对于我这样对时间已经失去概念的人,能有这样清晰的认知,实属罕见。每每要不是指甲或者头发一刻不停地生长变长、以提醒着我时间一去不返,没有什么能让我觉得有什么变化。重复习惯,习惯重复。

我开始忆起很多很多人,这大学四年当中,那些和我一起、拼凑着各自魔方的家伙们。他们有些连同希望一同破碎,有些跟着魔方一并消失,而更多的,是和我一样的,在不断拼凑中往来辗转,在不断往来辗转中,拼凑。

远处蹲着的夏雪和远处叶尖闪耀的水迹。不知不觉中,我在这样的矛盾中慢慢淡然起来。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。不得不妥协的事,比比皆是,什么时候该像时常被教导的那样,坚持到底,什么时候又该见好就收,没有教科书。生活本身才是教科书。

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定夺,不是什么记忆都能保留,不是什么感情都有结果,也不是什么结果,都找得到源头。

现在我常常回忆起外公死去之前说的那句话,我相信他在生命的最后,如此地低吟着这个世界的真实。
该去的会去,该来的会来。

“必然”的,“偶然”发生。世界就是这样。

我呷了一口雪碧,是的,无所谓回忆不回忆,无所谓忘记不忘记。在某个时刻,风乍起时,他们自然浮现以及消失,我只需注视。

坐看云卷云舒。

六月,夏日伊始。以一朵花开,昭示某种来临,和风,阳光,时节,生命,尘封的记忆,以及流转的时光。


| 永夏

手中的雪碧罐身闪耀翠绿色光辉,一两只蝴蝶在植物间穿梭。夏雪坐在我旁边,依旧淡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,虽说如此,眼里还是能够看出隐约满意——我大概开始习惯捕捉这双淡然如水的眼里蕴含深藏的热烈。

热烈,每个这样年纪的家伙,都应该有,或者有过,或者即将有。属于,且仅仅属于这个年纪。

额上汗珠闪耀,依旧静静地坐在我身旁,仿佛她也是一株植物,一株可以冠以干净之名的什么植物,不茂盛,不张扬,但是向上,并且积极。此时的夏雪,给我这样的感觉。而面前那些因她双手,陡然在初夏和风里闪亮开来的生命,似乎并非只因她而闪亮。

他们因彼此而闪亮。

在夏天伊始。生命的张力。
夏天就应该是这样。

即将高考的夏雪问我,我高考的时候是什么样。

什么样么?四年前的时候,和四年后的今天一样,都面临终结,被渲染了多年成为黑色的那几天,为了那几天而渲染的那几年,我似乎找不到痕迹,我怎么样地过来的,总像是淤积在了最后那几天的热烈气息中,只是雾腾腾地化不开。模糊不清。

但那是你的。夏雪说。
但那是我的。我点头重复。
是的,比如挤出时间的篮球赛,比如飞驰在街道上的脚踏车,比如女生们的长发,比如男生们的笑话,比如某些单纯青涩的萌芽,比如一直吹着,拂过每个夏天的微风……

我原以为自己忘记了,却不想其实记得。我慢慢地开始回首,我给夏雪讲我们高考之前,最后的晚自习结束,几个男生坐在公园里聊天直到深夜,然后在三年来无甚联系的基础上,突然在最后的日子变成要好的朋友;我给她讲,高考的那天我们站在校园中间,互相拍肩膀,然后各自进入考室,内心坚定,没有什么可以影响那种积极,分数本身也不能,我们只是在进行一种完成,如果那是我们最初选择而带来必然的过程和结果……我们无所顾忌。

我一件事一件事给她讲着,三年来被填满的公式理论段落句子一概不在,剩下的却是当时那些被认为是玩物丧志的各种时间。我一件一件地讲,多年前我认为自己被那些所谓的知识点击败了,然而现在,无关函数无关时态,无关政治目的无关反应变化。它们是时间的沉积,而已。

我讲完,然后微笑。
曾经如此怨念着的时光,却能使得多年后的自己,微笑起来。
也许这真就是时间的好处。怀念使人忧伤,也蕴含力量。

我没什么可以用以记录的方式。我这样的对夏雪说。几乎没有,摄影,或者画画,看来我只能单纯地用眼睛和用心了。

我摊开手掌回想起普善大师在上面写的字,陈老板又轻轻拍我的肩膀。

你还可以写字。他说
我还可以写字。我抬起头来。比如关于你的小陈故事么。
陈老板什么也没说,陈老板只是微笑。

夏雪在旁边,并无继续留意我们的谈话,她在一旁,兀自轻轻地哼起歌来,头一次听她哼歌,我和陈老板沉默下来,静静地听,安静温馨的调子,在这样的夏日,轻轻地荡漾,风,悠悠的风……

我再次看了看手心,爱好和爱以及很多情感一样,都是心甘情愿的束缚。只是,我想要好好的写字。留下痕迹,有些事情没有好坏,有的,只是做与不做。

没错,其实我一直是个平庸得罄竹难书的家伙,我其实一直是这样的家伙。

只是无论怎样的平淡平庸,无论怎样的无趣至极,那些记忆以及它联系的人和事,连同那些日子,它们总归是我的。

是我自己的青春时光。我生命中,永恒的夏天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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